后来,经过多次讨论、研究,征求各方面人士的意见,终于决定:解除对高铁辉、高革文、高胜祥、高桃花的收审,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罚款处理。
我心头仿佛轻松了许多。
光阴似水。很快,我在宁乡县公安局的任职期满,回到了省公安厅。每有闲暇,总要想到这桩血案,其中的内涵似乎永远回味不完。我也不断地问自己:当初那样的看法,那样的处理,究竟是对是错?几次有过重访大冲村的准备,但均因琐事拖累,未能如愿。我的心一直惦念着大冲村,一直惦念着大冲村里的高铁辉、高革文、高胜祥、高桃花等人。
人生就是如此滑稽,有些事,往往费尽力气去办倒难以办成,突如其来的机遇,巧合,倒能轾而易举地了却心愿。这次在长沙街头遇见高桃花,即属于此种情形。她与以前相比,显得苍老了许多。亮丽的眼角叠起了皱纹,乌黑的秀发夹杂着银丝。我与她招呼。她先是一怔,继而认出了我,黑红的圆脸盘上便有了一层笑。我问起她的近况,她脸上的笑即刻消失,换成了辛酸、哀愁、痛楚。她轻轻地告诉我,她从收审所被放出去后,她不敢回大冲村,村里的人不打她,不骂她,可吐出的唾沫也会把她淹死。她也深感对不起大冲村人。她欲寻短见,但她想到龚寒冬的母亲和黄新民的父母,就打消了这种念头。她要活下去。一肩挑起赡养、侍候、孝敬三位老人的责任。若不是地,龚寒冬、黄新民都不会死。他俩活着,三位老人的晚年生活自然幸福、美满。她给三位老人精神、感情上造成了严重创伤,永远无法弥补。物质上,她不能给三位老人留下创伤,她要倾其全力,尽一切可能,满足三位老人的生活需求。她在宁乡,在望城,在长沙,四处打工,拼命挣钱,自己省吃俭用,给三位老人买吃的,买穿的,买用的送去。她曾同时给几家老板当钟点保姆,从早干到晚,一天只睡四个小时。
她曾同时做几位少奶奶的乳母,吃进去的粗茶淡饭,挤出来的雪白奶汁,将一个个小公子喂得白白胖胖,她的身子骨都榨干了,换回的钱却不多。近些日子,她正在一家建筑工地挑灰桶。我问她现在的爱人,她沉沉地摇头,叹息。她说:
“隆寄生那样的男人老实、守法,但不赚钱。黄新民那样的男人聪明、赚钱,但不守法。在这个世界上,我不知究竟哪样的男人可作依靠。我没有勇气选择新的男人。再说,我肩上的责任重。不允许我选择新的男人。用你们城里人的话说,我独身闯天下。”
我望着她,眼前一片模糊。面对弱小,面对贫穷,面对法盲,我无力扶持,帮助。
我觉得自己太猥琐,太渺小。
高挑花什么时候离开我的,我不知道。
高桃花往什么地方去了,我更不知道。
我知道了也没用,还不如干脆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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